中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已達56.1%,但與此同時,中國人口的戶籍城鎮化并沒有跟上,只停留在39.9%的水平。“人的城鎮化”只先邁開了其中一只腳,包括大量農民工在內的新移民,為城市的發展貢獻了勞力;但其所應獲得的許多權利,卻還被排斥在城市基本公共服務之外。
日前在由清華同衡規劃設計研究院舉辦的一場學術論壇中,國家發改委城市和小城鎮改革發展中心主任李鐵表示,城市規劃必須考慮人口結構,考慮城市里的人─包括外來人口的就業空間、居住空間以及基礎設施的分配,從“人”出發。
住建部城鄉規劃司司長孫安軍則指出,想讓城市規劃接地氣,就要考慮公眾的意圖,就需要建立公眾參與城市規劃的互動機制,讓“自上而下”與“自下而上”相結合;變“精英規劃”為“社會參與式規劃”。
被漠視的外來人口需求
與會者指出,縱觀人類歷史上的城市化進程,土地的城市化與人的城市化,二者缺一不可。但在中國,許多城市一味擴張城市邊界,大肆興建“新區”,但城市的公共服務機能卻不愿接納與新區面積相匹配的新人口,導致一些城市“新區”淪為“空城”“鬼城”。
針對此種現象,李鐵質疑稱,很多城市新區的規劃面積都特別大,但要再去認真地研究一下,規劃的新區目標,距離現實究竟有多遠?
他以廣州的南沙新區為例說,該新區規劃面積為298平方公里,目標人口300萬人;但現在南沙新區已經發展了20年,政府投入1400億-1500億元,實際人口只有幾十萬。
在李鐵看來,規劃新區面積和城市發展時,應當充分考慮城市實際所能吸納的人口,以及這些人口實際產生的就業需求。但現在很多新區規劃中的產業依托與人口政策,實際上是自相矛盾的:新區想招商引資,引入大量的工業產業,但另一方面又排斥外來人口,尤其是低收入人口,“在這種發展模式下,城市就出現了問題”。
李鐵舉例說,“我們研究北京十三五規劃的時候,提出要發展高端產業,發展高技術產業,那么如何嚴格控制人口?你要控制人口,你知道高技術產業是什么樣的發展模式嗎?是勞動密集型的。你到中關村,到上地看,這種地方怎么控制人口?”。
李鐵還列出一組數據稱,中國目前城市人口有7.6億,按每年1.3%的增長率計算,到2020年城市人口將達8億人,2030年達到9億人。隨之而來的問題是,“9億人口包括外來人口,我們給他們提供什么樣的城市空間?他們居住在這里到底怎么樣生活,怎么樣就業”。
比如,“北京的房價3萬、5萬(每平米/元)”,那么低收入人口應該住在哪里?城市能否為這部分群體提供居住的空間。再如,是不是該給農民工、外來人口等群體,配備相應的基礎設施。
李鐵表示,目前大量的城市規劃,都把城市理解成“精英型”城市,“按照精英的標準來規劃我們的城市”。但實際上,城市的新增人口中有很多外來人口,未來大量農民還要進城,但現在中國縣級以上的城市大多不具備包容性。
城市規劃如何“自下而上”
當前,中國城市規劃對“人”的忽略,不僅體現于對外來就業人口的生活空間、公共服務設施需求往往考慮不足;而且,城市居民在城市規劃制定的過程中,也沒有充分的話語權。
“我們的‘參與’,以前就是公開公示。規劃成果出了之后,大家提出意見;批準之后,告訴大家這個規劃批準了”,“規劃編制的全過程并沒有公眾參與,尤其是在規劃前期沒有參與”。孫安軍坦言。
2015年年底,距離1978年的全國城市工作會議召開37年之后,中央城市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。當時便有不少規劃業界人士認為,中國城市發展的思路,或將迎來轉折。在2015年的中央城市工作會議中,要統籌“政府、社會、市民”等三大主體,“鼓勵企業和市民通過各種方式參與城市建設、管理”的思路被高調提出。
但具體到實踐中,為何在城市空間規劃過程中,保證公眾參與的權利如此之難?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城市與區域規劃系教授吳必虎認為,城市發展是依托土地,而城市土地都歸由國家控制的集體所有。政府在征地、決定土地使用時,說是為了公共利益,但居民沒有相應的土地權利,且他們在城市規劃過程中的利益也得不到保護,“這是自下而上無法開展的原因”。
北京清華同衡規劃設計研究院院長袁昕則告訴財新記者,讓公眾、企業自下而上地參與城市規劃的編制,影響城市規劃的決策,需要建立聯接“上”和“下”的溝通途徑,多方共同對城市的發展負責。
特別是當城市外緣擴張、將過往的工業用生產用地塊納為新的居住區、商務區和生活區時,袁昕說,外來的設計規劃團隊未必能夠非常清楚這個地塊的過往使用歷史。對于一個地塊的環境影響因子、污染數據,規劃團隊主要也只能依賴當地政府所告知的數據。此時,如果周邊居民能更多地參與對土地用途、建設項目的規劃,就更有機會防止規劃使用不洽當的情況發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