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,中國最早的現代城市。許多中國都市的布局和治理理念,從這里啟蒙。然而到了今天,上海也先人一步面對漸成老城的困惑。
對今時今日的上海來說,我們的城市更新面臨何種挑戰?又有哪些新思路?
擁擠的市中心、不同歷史階段疊加的功能,分布在逼仄的空間里;休閑缺少余地,城市功能的發展也缺少施展的舞臺……于是,“城市更新”這個詞匯被頻繁地提及。5月1日申城正式實施《上海市城市更新實施辦法》,告別大拆大建,一個以土地存量開發為主的新時代來臨了。
就在近日,中外建筑規劃名師云集上海,出席“2015金匯城市設計國際方案征集評審會”,以奉賢區金匯鎮為標本,探討怎樣的更新規劃方案更好。在評審過程中,專家們對當下的城市規劃進行了把脈,為城市更新提出了一些新思路。
高下之別就在留白
著名建筑學家邢同和,是此次評審會的5位評審之一。記者專訪刑同和時,他把當代城市規劃的高下之別,簡單概括為兩個字——留白。想不清楚怎么做,就留白,留給未來、留給子孫后代去發展。“正是因為過去規劃總是做滿,所以今天的更新才會顯得艱難。”
不約而同,許多學者也提出相似觀點。
身處什么樣的時代非常重要。2015年,人們對城市的期望已經發生巨大變化。“假設回到2005年、1995年,那時候大家對城市的評判是完全不同的。2015年面臨的問題比2005年要嚴峻得多。”清華大學建筑師周榕這樣形容。
周榕所說的“嚴峻”源于很多層面:首先,中國的世界地位不斷提升。今天,中國的城市規劃和更新,可能不再愿意照搬西方觀念、西方經驗。我們自己要成為探路者和摸索者。
其次,中國經濟發展速度放緩,進入一個新常態。我們用什么樣的方式進行城市更新,才能促進經濟發展?這是擺在今天的一個難題。
再者,今天的中國面臨新技術的發展、社會空間的重組。周榕說,他的課題組最近在北京二環和三環之間做調研,發現二環路、三環路之間成為一個“衰落的環帶”,比如網絡購物,導致市中心大量的商業綜合體缺少人流,原有的城市商業、城市活力在衰退。部分城市區間開始衰敗。
“互聯網的發展,對城市規劃的挑戰非常巨大,而中國傳統的城市結構和規劃方式,是集中力量辦大事,規劃好一個統一的空間,應變能力非常弱。我現在對這樣一種傳統的城市規劃方法表示懷疑。”周榕說。
沒有人可以準確判斷,未來的五到十年會發生什么。現有的空間手段,在過去幾千年的歷史中都是有效的,但是卻在今天非常短的時間內,逐漸失效。
“清晰”也會成為障礙
發達國家也經歷過這樣的時段。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歐洲,特別是法國,發現面對城市的更新,有一個難題:傳統的規劃,講究清晰的結構,清晰才能控制、管理城市的發展。但時代在轉變,歐洲人對城市的認知和感受也在轉變,法國開始反思,究竟規劃能不能做到清晰?它和今天中國特大城市的情況有點像。
那時,歐洲經濟在二戰之后,進入新的蓬勃發展期。經濟富裕,歐洲人對休閑有了更高需求。之前的歐洲城市注重生產,但后來覺得,休閑也是重要目標。城市究竟是生產性要素居多,還是消費性要素居多,在那個年代開始轉折。一個為生產性城市量身打造的規劃,如何適應消費型城市的需求?上海同樣走過從工業重鎮到消費城市的轉折,所以上海的舊廠房、工業區,今天也同樣面臨困惑。
一位設計師認為“清晰”這兩個字,對城市設計是一種障礙。每個人都非常期盼一個美好、理想的空間。但初衷很好的計劃,在時間的洗滌下,最后可能面目全非。清晰的規劃真的有必要嗎?能實現嗎?會不會變成城市發展的未來障礙呢?可能今天的最佳方案,僅僅過了幾年就變成一個包袱。建筑師怎么應對,規劃師怎么應對,甚至城市的管理者怎么應對未來的劇變,這是當下城市更新面臨的嚴峻挑戰。
規劃專家張佳晶說得更加直白:“完整的規劃是做給上面看的,不是從身處其中的人的尺度來看的。”在無解的情況下,很多地方政府都會做一個貌似完美的規劃,來換取一些土地指標,以此推動經濟發展。
“我給的建議就是留白。3平方公里可以只規劃1平方公里,15平方公里可以只規劃5平方公里,大量留白和妥協。只有這樣,才能實現城市對未來的適應。”
先留白,再一點點地更新、階段性地更新,這正在成為一種共識。